采写：本报记者 李灏菀
摄影：本报记者 朱 习
进入2011年，在香宁花园南区住了18年的陈阿婆，第一次密集地见到各类"大人物"。
"都是说来学习考察的！"陈阿婆说。来的人不仅有省领导、省内兄弟市相关部门，甚至还有来自省外的考察者。
香宁花园南区隶属于梅华街道办康宁社区管辖，在这个面积仅1.65平方公里"芝麻大"点儿的区域，还有香溪庄、香宁花园北区、国信广场、兴利公寓五个住宅小区。
从2009年开始，这个意味着"健康宁静"的康宁社区，就屡屡吸引着外界关注的目光。当年，珠海市启动社会管理体制改革，康宁社区被选为第一批社区民主自治的试点之一。
尽管在此之前，房龄老、安全差、环境乱、物业差几乎是康宁社区住宅小区的代名词，如今，连陈阿婆都感受到了社区的明显变化："小区比以前干净了，保安增加了，治安也好多了。"
是什么造就了社区民主自治的"康宁样本"？社会管理的基层化变革能成为可复制的经验吗？
1
居委会"变脸"
如果现在去康宁社区居委会办事，细心的居民可能会发现，门口的招牌从"康宁社区居委会"变成了"康宁社区公共服务站"的字样。
名称改换的小举动背后，其实酝酿着一场大改革。
在进行社区民主自治起步的时候，珠海市首先选择了厘清居委会职责，为居委会减压。
从一家独撑到三驾马车
康宁社区居委会党总支书记刘水方表示，具体做法就是把康宁社区居委会之前承担的130项工作重新划分为"社区居委会依法完成（38项）"、"社区居委会依法协助完成（23项）"、"镇街、职能部门依法完成（41项）"和"实行政府购买或委托管理（28项）"四类。
2009年6月，康宁社区率先在全市成立公共服务站，承接办理社区居委会依法协助完成的23项行政事务，如人口统计、低保、临时救济、日常安全检查等临时性行政事务。
在这次改革中，居民服务站承接了大部分公共服务事务，而新意义上的居委会则主要负责居民自治工作。
居委会由"一家独撑"，变成了社区党组织、居委会和服务站"三驾马车"既有明确分工又互相合作的新格局。"居委会进一步弱化了社区行政色彩，将有更多时间和精力深入开展民主自治活动。"刘水方表示，"这是珠海首次对居委会实行居务和政务分开，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到目前为止，香洲区122个社区全部完成了社区公共服务站的设立。
力争年内实现政居分离
根据任务的调整，康宁社区居委会将原有7名工作人员进行了分工，其中5人做公共服务站工作，2人做居委会工作。
但因为人员有限，刘水方坦言，目前政务和居务完全分开尚无可能。所以康宁实行了"交叉任职、有合有分的办公模式。" 职责上虽有划分，但是如果公共服务站的人忙不过来，另外两个做居务的人员也需要来帮忙，反之亦然。
"但是分离出来已经是一个突破，表示我们在向居务这个方向努力。"刘水方表示，力争在年内能够实现居务、政务工作人员比例达到1比1，把更多的精力投向居民自治管理。
建议出台居务考评模式
居务工作尚未建立相应的考核体系，这也是影响政居未完全分离的一个原因。
"居务工作都是比较抽象的，评价起来很难。"刘水方说。比如《香洲区社区居委会工作职责》中规定的居委会职责有组织开展社区教育、文化、科普和体育等活动；调整民间纠纷、协助维护社会治安，深入社区了解、反映社情民意和群众诉求并及时转达给政府或街道办事处等。
"可是是否深入社区，调整了几起民间纠纷，这些因素很难用具体的指标去考核。"因此，刘水方建议政府能够出台一套完整的居务考评模式，其中可以把"是否建立业主委员会""业主委员会运作情况如何"这些具体的评价指标纳入考评标准。
而上述纳入考评标准的具体评价指标，居民最有发言权。因此，刘水方建议改变街道和政府职能部门在居委会考核中定"生死"的现状，由街道、居民代表大会、社区监督委员会、社区社会组织共同进行，大幅提升居民测评权重。
行政事务社区准入制需进一步完善
在康宁社区的民主自治改革中，香洲区为此特别制定了行政事务进社区的准入方案。
用香洲区区委书记张宜生的话，就是"将居委会做不好、做不了、容易影响社区民主自治工作的诸如计生突击服务、应急抢险等行政事务拦截过滤，留在街道，为社区工作人员减压，使他们能把相当一部分精力用于社区民主自治"。
但从居委会的办理记录上来看，目前社区居委会还是承接了很多属于规定动作之外的"项目"。虽然无奈，不过张琳对此也表示理解，"改革总有一个过程，规范政府部门向居委会随意派工行为，尚需行政事务社区准入制的落实以及体制的进一步完善。"
2
自家当"管家"
2001年至2010年2月，十年间先后有三个物业公司在香宁花园南区当"管家"，但最终，他们都以退出而告终。
"铁打的小区流水的物管"现象背后，是这个曾为市"两机集团"职工宿舍的1000多户居民小区，因国企改制遗留问题较多，物业管理缴费率经常不到60%。
这是一种老旧小区普通存在的现象，如何彻底解决这一"老大难"问题？南区这一次的选择出人意料："炒掉"物业管理公司，业主自己当"管家"，组建公益性质的自治组织负责小区物业管理。
钱少交了 服务却提高了
与物业管理公司不同的是，新物业服务社不以盈利为目的，在自管小区的同时，采取不提成不分红的管理模式，除必要的办公经费和工作人员开支外，结余资金积累起来全部作为小区的公共维修基金、小区活动和未来发展规划，这亦是社区自治的新举措。
不少居民对服务社的工作表示了称赞，一位阿婆说"物业费依然是每月每平方米0.35元的收费标准，而且还不收取公摊电费，钱少交了，服务却提高了。"一位李先生则表示"服务社员工多是该小区居民，既解决部分下岗人员问题又增强了居民的自治意识。自己对于现在的物管十分放心。"
此外，为了规范经费的使用，居委会规定业委会要对于服务社进行岗位设立、财物监管及资金出纳等设置，由居委会监督，每月的收入支出还要定期公布于众。
每月中旬，康宁社区党总支书记刘水方就会收到一份服务社的收支明细。如果数额上有出入，刘水方就会找服务社总经理王勇"算账"。刘水方认为"对于服务社来说，居委会必须起到一个监督作用，以保证服务社的有效运作。"
现在该小区运作已经步入正常轨道，收费率已提高到85%，"年底力争达到93%以上。"刘水方告诉记者。
业委会和物管"双赢"
香宁花园北区，与南区一街之隔，也是建立于上世纪90年代的老旧小区。拥有923户居民。
2011年3月，为了小区安全，北区业委会为小区安装了24个视频监控器。而所需的26000元经费没让居民掏一分钱，全部从业委会的固定基金中支出。业委会的这部分基金除了物业出租收益，还有一部分来自于物管公司上缴给业委会的公共收益。
让刘水方最有成就感的是，在很多小区都没有业委会的情况下，他所在的康宁社区下辖的三个小区在居委会的帮助下均成立了业委会，而业委会与物管的良性合作在民主自治改革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业委会通过与物管协商，获得了一部分公共收益，这部分收益就用于全体业主公共设施维修。"
在2007年香宁北区新一届业委会成立时，账面上只有13元。由于乱搭建、偷盗及垃圾清理等问题，居民和物管之间的积怨很深。但业委会主任杜斌主动找到物管，提出与物管合作，对小区的停车收入分成，并将业委会的收入用于社区的维护和建设，实现业委会和物管"双赢"。物业公司最后答应每月分成2500元给业委会。这几年下来，小区的停车费收入和出租物业的收入，一起积攒了十几万，这些基金用于修缮老旧小区的硬件设施。
"很多情况下，业委会和物管公司势不两立，其实在实行社区民主自治过程中，我们发现二者应是一种既监督又合作的关系。否则老旧小区愈发难管理。"刘水方说。
3
购买服务"试水"
家住香溪庄小区的郑荣光大叔现在每天早上多了一个任务。上午9点，67岁的郑大叔转两趟公交车，到离家车程大概半小时的一家面包店为社区领回当天的"爱心面包"，将面包交给康宁社区居民服务中心值班的义工，由他们统一派发给社区内的低保特困户及单亲家庭。
"爱心面包"是从今年4月开始康宁社区为小区特殊居民开展的一项帮扶活动。像郑大叔这样的义工，在康宁社区总共有326位，这些义工在参与社区管理等民主自治的实践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从 7人变成326人
"以前，大多数居民对社区事务不闻不问，更别提让他们做无偿服务的义工了。" 这个问题让康宁社区居委会党总支书记刘水方很是苦恼。
"先把党员发动起来当义工"这个念头让刘水方看到了一丝曙光。刘水方通过上门走访积极发动，最后336名居民党员中有139名成为了义工，在党员义工的带动下居民义工也迅速发展到187人。刘水方称，社区有10000多个居民，居委会一共有7个工作人员，原来什么都要管，现在居委会可以带动300多个人干活，居民的参与感和归属感也增强了，义工队伍逐渐壮大。
推行志愿 "时间银行"
义工队伍的不断壮大，让康宁社区的自治活动的开展得到了人员保障。但队伍中年轻人少，让刘水方担忧新生力量的不足。
时间，成了年轻一代不愿参加义工服务的最大障碍。为了加大居民投身义工的积极性，社区内推行了志愿 "时间银行"。"时间银行"通过对义工和义工组织从事社区服务活动时间进行记录，对应的记录情况将作为义工入户、就学就业、入团入党入伍等方面的重要参考依据。
"但是这只是社区层面上的激励"，刘水方认为，"如果想让年轻一代投入到义工的工作中，政府还需在更高层面建立长效的激励机制。"
建立港式居家养老中心
三个月前，珠海首个"港式"居家养老服务中心邻里互助社诞生在康宁社区。
在非政府组织建设的探索上，康宁社区跨出了珠海的第一步。该机构是由翠香街道办与香港邻舍辅导社、北京师范大学香港浸会大学联合国际学院合作成立的。邻里互助社开展的首个项目是社区居家养老服务，引进香港的社区服务模式，使社区60岁或以上空巢老人及行动不便的老人享受到个人照顾、简单护理、家庭清洁、送饭、洗衣等服务，深受社区居民的欢迎。
"在这里一呆就是一天，很开心。"家住香宁花园南区的吴阿婆多年独居在家，自从有了邻里互助社，几乎每天都到这里来和朋友聊聊天，健健身。
对于"香港模式" 社长韩晓勐将其概括为科学的管理、完善的服务、成熟的方法、全公开全透明的财务制度。记者在互助社的墙上看到了一张表格，详细记录了前一日的日用餐开支情况。由于互助社目前开展的是低偿服务，盈利能力有限，目前的经费来源主要是翠香街道和市民政局给予的补贴。
探索"社会企业"模式
香港赛马会的爱心巧克力至今让韩晓勐记忆犹新。味美但是价格不菲，关键是赛马会销售的巧克力是由企业赞助，收益归赛马会所有，但需全部用于公益事业。
韩晓勐告诉记者，社会组织的经费来源一般为政府补贴或企业捐助，还有一种是通过提供服务来营利，但利润不分红继续投入社会组织建设，而后一种被称之为"社会企业"。香港赛马会就是全球最大的社会企业，每年捐献约10亿港元纯利予慈善机构。
在韩晓勐看来，"社会企业"也是邻里互助社今后将积极探索的道路。
"我们学习的香港邻舍辅导会，是从事社区居家养老、助残之类的服务，但每年会承接大量的购买服务并能盈利。"韩晓勐希望邻里互助社接下来在完善制度、财务透明之后，还能够有能力承接其他的服务，从而效仿香港以公益性为目的又能自负盈亏。
专家说法
民主自治关键 在于居民参与
北京师范大学-香港浸会大学联合国际学院社工系主任许毓涛教授全程参与了珠海市的社区民主自治改革。昨日他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康宁社区在社区民主自治改革中迈出了探索的步伐，从康宁社区的经验来看，民主自治的关键在于居民的参与，而政府在其中应该起到促进作用。"目前的城市基层社会管理体制改革是由政府推动的，而非公民社会的普遍要求，社区居民自治如想更加深入地推进，要鼓励居民多参与社区事务，参加志愿工作。"
许毓涛建议，社区服务要因地制宜，不能简单搞一刀切，要真正发挥社工、义工的作用，制定有针对性的社会服务项目和计划，从而让居民充分发挥自身的优势，自觉参与到民主自治中来。"提倡公民做他们力所能及，举手之劳的事情，逐步形成热心公益，互帮互助的良好风气。"
媒体链接：http://search.zhnews.net/zjwb/text.php?ud_key=31717&ud_date=2011-07-29
